文/秦珊

 

当大地披上睡衣的时候，我们小区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城市旧小区改造之前，我晚上是不常出门的，怕黑，怕看不清路会摔倒。现在不一样了，晚上走出门外，四处光亮亮的。

 

就连我家院墙后面挨着香椿树的地方，今年小区改造的时候，施工者也在这里竖起了一个电线杆。开门见灯，邻居们还说，夏天到了，还要在我家门口彻夜打牌呢。那就热闹了。

 

门口的杂物清理后，干净整洁，再也听不到一群猫在这里争风吃醋互相打闹的声音，清净得令人难以置信。

 

一到晚上，乳白色的灯光倾洒下来，干黄的香椿叶的影子交织在婆婆种的一盆盆青菜上，微风吹来，刷刷作响的叶子和葱绿的蒜苗儿和一盆盆的上海青、生菜交相辉映，两串紫色的梅豆还恋在没有叶子的枯枝上，和它交织在一起的是一棵还没有拔掉的辣椒棵，没有叶子的茎上一对红色的朝天椒还在做着春天的梦，你碰它一下，能听见辣椒里的籽儿哗哗做响。

 

矮墙旁边的大缸里永远都是满满的一缸清水，担心猫儿从墙上走过，一不小心会掉下来落进缸里，婆婆找来一个玻璃桌面，正好把缸子盖上。

 

晚上，我给青菜浇水的时候，拿掉玻璃盖，看见灯光映照在水里，水里泛着白色的涟漪，赶巧了，有时月光也会落进缸里，缸面的水好像一个缩小的湖，“湖水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刘禹锡的诗句正应了眼前的情景。我用塑料勺舀出一勺水，湖面便没有了刚才的宁静，虽然已是零下几度，湖面并没有结冰，如果过几天，再下场雪，湖面一定会结出冰来，到时候，敲冰取水，也是蛮有情趣的。

 

好几个晚上没有出去散步了。周六的晚上，月光皎洁，路灯朗照，我从四十二中东门向西走。抬眼望，马路北边隔五米一个电线杆上的路灯整齐的向西排列着，像一条银河。单行道的路右侧，私家车一辆挨一辆，静静地停放在那里。四十二中的伸缩门关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校门里面坐卧着一块巨石，石头上面刻着几个大字：求知达用，明德力行。这应该是学校的校训吧。

因为是休息日，校里校外都是一片宁静。二楼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许是哪个老师还在备课呢。

 

学校对面的马路边上有一对卖夜宵的夫妇俩，他们在这里卖夜宵好几年了，有了路灯，他们也没有把他们摊前的自备灯撤掉。他们卖炸串，卖馄饨，也卖饮料。毎当我散步走到这里，只要不下雨，都能见到他们。有时我也会买他们家的一个烤串，在边吃边聊中，得知他们辛苦多年，攒了些钱，女儿上了大学，儿子娶上了媳妇，他们还在小区安了家，过上了城里人的日子。虽是不再作难，但他们仍在劳作，直到夜深不见人影的时候，他们才一个拉着车，一个推着车，路灯陪着他们，叮叮当当回家了。

因为天冷，路上的行人并不多，我加快了脚步，来到了汝河新区小学门口。小区改造后的校门口西边，现在俨然是一个花园，花园里有步道，也有园心座椅，绕园一圈的路灯把整个园区照的明明亮亮，园里几乎没有人行走，也没有人在椅子上歇息。

 

忽然，我看到了一个老人在树下舞剑。好像是我认识的许老师，听说他得了肺癌，这么冷的天，他还在锻炼身体。

 

走近一看，正是他。他也认出了我。他把剑放下，双手在嘴边哈了口气，我们开始聊了起来，我发现他比过去清瘦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我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练剑？他笑笑。他说：“你不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我得了肺癌，我中大奖了，呵呵。”他说的极轻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但我并不很伤心，人嘛，早晚都有走那一天。其实我还是很幸运的，十年前，我得了心梗，在学校被老师送进了医院，拣了一条命。去年，在体检时，无意中发现了我患了肺癌。两次大病找上了我，而这个肺癌，还挺照顾我，不疼不痒的，它还给了我一些活着的时间，虽然不知哪天走，但我并不沮丧。从得心梗到现在，我又多活了十年，你说我这不叫幸运吗？”许老师说着，虽没有听他讲课时声音那么宏亮，但句句真诚发自内心，令人动容。

 

看着眼前的这位老师，我想他如此坦然的面对生死，不由得肃然起敬，劝他赶快回家吧，别冻着了。

 

他收拾好东西，背着剑，我们一起行走在路灯下。在一个拐口，许老师向我说了声再见，我们便分别了。

 

小区花园往北走的左边是有名的汝河小区小吃一条街。严寒的冬天并没有影响各家的生意。整齐划一的招牌一溜排开，老赵凉粉、新密小龙虾、老沙烧烤、大盘鸡、麻辣串、麻辣鸡头、寿司店、杏仁茶等二三十个靓丽招牌直馋得吃货们大老远赶来，他们有的立在摊位前，有的走进饭店里，慢慢地享受着这冬日里美味佳肴。

 

我也抵不住一阵阵飘来的香味诱惑，走进一家烧烤店，一边暖和，一边等着烧好的羊肉串。

如果是平常，这个点儿我是不吃东西的，那天不知怎么了，好像不吃点东西对不住自己似的，抑或是见到了许老师，一阵伤感袭来，就特别想坐下来，要是有一个小瓶二锅头就好了，可谁陪我喝呢？

 

羊肉串来了，冒着热气，上面滋滋作响的羊油和孜然扭巴在一起，勾引着我的眼睛和味蕾。我慢条斯理的吃着，透着模糊的玻璃望着窗外和窗外的路灯。吃完串串，我揩揩嘴角，走出了烧烤店。

 

与以往不同的是，自从小区有了路灯，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有牵手的恋人，有遛狗的少妇，也有不怕冷的孩子在玩耍。行走在街道的路灯下，我再也不怕黑色的夜，也不怕因为看不清路而绊倒。

 

有人说一个城市经济是否发达，看路灯就知道了，还说她是一件件工艺品，装点着繁华的城市。但我以为，路灯，就是一盏盏普普通通的给路人照明的灯，无论你是穷人，还是富人，无论你是健康的，还是有病的，毎当夜晚，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不仅能享受路灯带来光明的美好，还能领略到路灯默默奉献的温暖情怀。

（图片摄影秦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