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胡振华
对于水,我是怀着一颗真诚的敬畏之心的,这当然是人对于大自然的一种敬畏。水是生命之源,地球上若没有水,一切生物都将枯竭。当初人类邻水而居,才得以有了人类的延续与成长。而且,人体本身也基本上是由水组合而成。
谁都知道,人可以七天不吃饭,却不能三天不喝水。我可以忘记许多分子的组合,但不会忘记水是由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组合而成的。水分子以液体,气体和固体的存在,占整个地球物质的70%到75%。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上善若水”“水滴石穿”“水清无鱼”“水涨船高 ”“水月镜花”关于水的诸多成语里蕴含了许多人生的哲理,翻开字典,你会发现,三滴水偏旁的字是字典里最多的,可见人类与水的关联有多么密切,人对水的理解之深就不难解释了。
任何一个关于水的课题,都可以让人研究一辈子了,但那是专家学者的事,一个普通人,能将身边关于水的故事说上一二,而且说好它,就已经不容易了,不敢有别的奢望。用“水啊水”作为本文的题目有点儿大,其实只是想讲一讲老开封时自己所知道的用水的状况而已。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水缸是每个开封家庭的标配。水缸大小不一,釉色多是赭石,也有灰褐色的。这种水缸不知是什么材质造的,厚重耐用,一个水缸只要不打破,应该可以用一辈子。
我见过破碎的缸片,里边的材质颗粒比较大,像是后来看到的耐火砖材,所以它既结实又透气,防腐防潮防虫防鼠。记得我们家每年春节蒸的馒头就是放到一口缸里的,我小时候年年如此。
前几日和女儿说起,没想到她也有印象,说明这种做法我家一直延续到八十年代。
配备水缸自然是要储备水啊!谁家也不可能现做饭现出去打水吧。开封人当时吃的还都是井水。水井离家不可能太近也不可能太远,三两条街巷中,总会有一口水井。
最早的记忆是我家住在花井街时那里的一口水井。那时候三四岁吧,是从来不敢走近了去看的,有一种恐惧,因为大人们常常会告诫:掉到井里是会被淹死的。那口井不算小,可以看到每天有许多人在那里打水。水井所处位置稍高于地面,周围地面砌有石板,形成一个高台,大家都称之谓井台。虽然高高的井台免于了下雨的泥泞和脏水的倒灌,但挑水的人从这个小坡上下来的时候,却必须要小心翼翼了。
后来我们家搬到了三圣庙后街的四号院,院门口有一口压水井,井口是隐蔽在压水机的下边的,打水时只需要用力往下压一个铁柄,水就流出来了。这样就安全了许多也卫生了许多(此井细节在记事之五中已有描写)。
那时候门前常有一个卖水的经过,那是一个老汉,大概五十岁左右(小孩子看人的年龄不很准),一辆独轮车便是他讨生活的全部。木制的车身比较宽,中间有一个木排隔开,然后两边各安放一个扁平的木质水箱。水箱上边有盖,打开可以往里装水。水箱的下部有一个活木塞。有人买水,老汉就将独轮车放平(车后边有两只腿支撑),打开水塞放水。
水箱很大,应该可以装十几桶水吧。装满水的车子一定不轻,老汉将一条宽宽的带子套在肩上,用来减轻手臂的压力。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手上的沉重来。每当卖完水老汉推着空车回去时,让人能感到他身体和内心的轻快。
别说,买水的人还不少,不知多少钱一桶。有的人家是家里没人担水,有的人家是因为老汉的水好吃甜。那时候才知道,虽然都是井水,水质是不尽相同的。清朝的皇宫不就专门有车队从玉泉山取水饮用吗?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贾宝玉品茶栊翠庵 刘姥姥醉卧怡红院写妙玉烹茶一节很是精彩。“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总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么清淳?如何吃得’”
之所以将这一段原文引出,只是想说明中国人对水质的要求还是很有讲究的,当然是在吃饱饭的前提下。记得看过一段对水质的评价,具体排序忘了,好像是泉水第一吧,另外还有井水、雨水、雪水等。
我们家后来搬到到了中山路。中山路是条主干道,街上没有水井,想来即便原来有,怕也在修路的时候被毁了吧。离家不远的省府西街上倒是有一口井,附近的人便从那里取水吃。我们兄妹几人那时年龄还小,父母工作又忙,所以家里没有担水的壮劳力,虽说水井离家不远,也有半里地吧。没办法,我们家只能买水吃。
记得卖水的是个大个子的中年壮汉,大家都叫他王大个儿。两大桶水在他肩上晃晃悠悠,简直不算个事儿。有时候他甚至不用手扶扁担,甩着两只手很轻松地走着。那时候一挑水是两分钱。现在想想有点儿太便宜了,那么,或许是一桶水两分,两桶水四分,也未可知。不过也就这样了,不会再多了。从井里打水是不收钱的,卖水就是个力气活。
要知道,那时候茄子是三分钱一斤,冬瓜二分钱一斤,番茄三分钱一斤。王大个儿卖一挑水,就把家里一天的菜钱挣出来了。
后来开封市区铺设了自来水管道,修了许多的水管房,我们家北边二十米左右就有一个:水管在外边,开关在小房子里,虽然收费,但是方便多了。王大个儿便成了这个水管房的第一个管理人。我看他挺得意的,也有一个小小的权利不是。
刚开始时,有人觉得吃水还要花钱,很不习惯,还是到井上取水,时间久了,便也习惯了。那时候,哥哥也十几岁了,担水的重任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虽然打水方便了,但水从水管房到家里这段路还是要走的。哥哥参军后,这任务又依次落在了弟弟和妹妹身上。我一是因为住校,二是因为力气小,所以几乎没有担过水,但也不是绝无仅有。
文化大革命以前,我们家是不起火的,一家六口全部吃食堂,家里连个喝的开水都没有。喝开水要靠买。好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卖开水的。那地方其实就是那家的厨房。炉子比一般家里的大些,炉子上常放有两个水壶。可能买开水的也不是我们一家,所以那家的炉子从早到晚一直在烧水。如果水开了没能及时卖出,他们便会将开水先冲到自家的暖瓶里,有人买水时,再从这个暖瓶里倒到买家的暖瓶里。
我不想称之为商家或老板,因为这实在说不上是什么经营,甚至像是邻里帮忙。一暖瓶水也是两分钱,我记得很清楚。为了去打开水,妹妹还曾经摔碎了两个暖瓶,一个暖瓶可是一两块钱呢!
从来不敢奢望家里会有自来水。屋子甚至院子里是既无上水也无下水的,担进来多少清水,就要倒出去多少废水——大门外马路牙子下边有个下水道。
厕所基本上都是旱厕,对抽水马桶一无所知。记得我第一次使用抽水马桶是在河南医学院。我那时八九岁,奶奶是医院的职工。我是出于好奇才拉了一下水箱的绳子,哗啦一声响,吓得我赶紧跑了出来,以为闯祸把医院的东西弄坏了,还不敢和奶奶說。
没有上下水,洗澡自然都是在大澡堂子了。离我们家很近的寺后街有个开封市数得着的澡堂子新华楼。那里的服务很不错,设施齐全又干净整洁。小时候基本上都是在大池子里泡澡,一般时候里边人不算多,但冬天特别是春节前,里边的人可就多了去了。本来进去每个人有一张床位放衣服,洗完澡还能躺那儿休息一会儿,可人一多,连床位都没有,还要排队等。
澡堂子里笼罩着热腾腾白蒙蒙的水蒸气,对面都看不清人,加上人声鼎沸,里边可真是够嘈杂的。服务员基本上都是回族大妈,她们穿着短衣短裤,一边给顾客扔手巾把儿,一边不停地大喊:“少洗多晾,防止晕堂。”手巾把凉凉的,擦在被水汽涨红的脸上会很舒服。
新华楼也有盆堂。是一个人一个单间,一张床、一个浴缸,还有淋浴可以冲洗。但是价钱会贵一些。大池子一个人两毛钱一位,盆堂一位好像是三毛五。
1968年我进入开封师范学院学习。学院有自己的洗澡堂。但是人多洗澡间小,又只是周日开放,并且是一周对男生开放一周对女生开放。现在想想感到很奇怪,第一,为什么不能有男女两个澡堂;二,如果财政困难,完全可以将澡堂一分为二,那么学生们就每周都可以洗澡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们家住上了单元房,家里终于用上了自来水,也用上了抽水马桶,并且可以在家里洗澡了。虽然那时候还没有热水器,但是有下水管道就好办了。那时的我们都高兴的不得了,幸福感满满。
许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因了曾经用水的艰难便特别觉得水的珍贵,所以我对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不但自己丝毫不敢浪费,还对浪费水的现象深恶痛绝。我会主动去关没拧紧的水龙头;我会找人去修理自己随便在哪里看到的漏水的阀门;不能理解下雨时还在为公园的花草浇水和洒水车还在街上洒水的行为……
我国的水资源总量并不低,占全球水资源的6%,可我们的人口基数大啊,一平均,就少的可怜了,目前我国人均水资源量仅为世界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河南更是水资源贫乏,人均水资源量才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五分之一。一个四分之一,一个五分之一,水资源的缺口显而易见。
所以真心希望更多的朋友进入到节约用水珍惜宝贵水资源的行列中来,为我们自己,也为后代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