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金腾
水、旱、蝗、汤肆虐河南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是郑州人民多灾多难的岁月。1938年6月蒋介石以水代兵,扒开花园口,郑州城以东大片土地成了黄泛区,不知有多少个村庄从此消失。洪水虽然暂时将日寇阻挡在开封,但是,从安阳和开封起飞的日本轰炸机,还来不及拉警报就飞临郑州的上空,轮番轰炸。特别是1938年正月十五和农历八月十五的大轰炸,郑州火车站或县政府一带,不知炸塌了多少房屋,炸死了多少人。1941年郑州第一次沦陷,虽然很快收复,又遭遇了1942年河南大旱灾,不知又饿死了多少人。
我出生于1938年2月,记事早,路边饿死的老人,在街头抢到馍的人,边跑边吃边往馒头上吐口水的情景,我还有点记忆。
1942年后,郑州地区发生了两次蝗虫灾害,我还有些记忆。有天中午正在家里吃饭,外边有人喊“蚂蚱来了”(郑州人将蝗虫叫蚂蚱),我赶紧出门看,只见飞蝗铺天盖地,就像一团浓云在空中游动,遮住了太阳光,大地顿时黯然。地上到处都是蝗虫。
第二天我跟随大人们去乡下看灾情,乡亲们说,成群的蚂蚱落到田里,只听到蝗虫哗哗如雨的啮食声,不一会就把已经长高的玉蜀黍和高粱吃得精光,只剩下光秃秃的玉米杆、高粱杆。农民在田头挖沟,驱赶掩埋蝗虫,怎奈蝗虫太多,埋不胜埋。有放鞭炮的,有敲击铜锣的,有挥起大扫帚、衣物驱赶蝗虫的,也有焚香祈祷的,都无济于事,当年庄稼颗粒无收。
抗战时期,国民党汤恩伯的军队驻扎河南,汤军腐败,搜刮民脂民膏。那时的郑州人不仅受两次沦陷之苦,同时又受水灾、旱灾、蝗(虫)灾和汤军骚扰之苦,民不聊生,饿殍遍地,惨不忍赌。
日伪军也怕“长河拳”
郑州西郊大里村的金长河先生出生于1903年,自幼习武。早年拜荥阳汜水清朝武术名家苌乐臣为师,后投少林寺觉林师傅习武,曾赴焦作陈家沟拜陈照丕先生门下,还跟着丛凡林师傅学过杨式太极拳。后来,他将各家武学融会贯通,在勤学苦练的基础上,自成一家。1952年,金长河参加河南省拳术比赛,名列全省第三名。金长河自创的拳法被陈照丕、丛凡林等武界前辈命名为“长河拳”。
长河拳是搏击护身拳法,交手要领是:上插咽喉,下撩阴,出手制胜。拳师金长河带徒众多,分文不取,严格训练,从师者如云,名扬黄河南北。
金长河还精于针灸、刮痧、拔罐,善治创伤、刀伤、烧伤,曾常年在登封山区治病救人。金长河乐善好施,免费诊疗,在登封享有盛誉。当地百姓给他修建了一所房子和一座小庙,以此挽留金长河,一时传为佳话。
1944年郑州沦陷时期,某天晚上,日本兵从水牛张方向开过来。大里村的老百姓闻讯,纷纷逃出村庄,躲进麦田。日本人找不到村民,恼羞成怒,就把家具、门板搬到大街上砸烂,点火烧烤抢来的鸡鸭,一直闹腾到天亮才走。
当时石佛镇上住有日伪军,经常到各村强征粮草,烧杀奸淫,闹得人心惶惶。金长河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与武界弟兄几十个人密谋,准备与之对抗。日伪军闻讯后,再也不敢骚扰大里村。
抗战胜利
听母亲说,1938年2月为躲避日军轰炸,我们全家逃往乡下,我是乡下逃难时出生的。当时我母亲体弱多病,没有一点乳汁,我是靠小米糊或偶尔寻求点别人家孩子吃不完的奶,才保住了小命。那时我营养严重缺乏,饿得皮包骨头,脑袋大、脖子长、腿细,活像个“小鬼”,我一直长到了一岁半身体才慢慢好起来。
1942年,河南又遭遇大旱灾。听老人讲,那时赤地千里,饿殍载道。我的幼年就是在战乱饥和荒中度过的,母亲常说我是捡回的一条命。
郑州曾两度沦陷。第一次是1941年农历中秋节前后,很快被国民革命军第三集团军81师光复。这时我年幼,尚无记忆。第二次沦陷是在1944年4月,日军发动打通大陆交通线的豫湘桂战役,首先攻占郑州。那时,我已经六七岁,开始有些记忆。
郑州沦陷时,我们全家逃到了郑州西北30里的大里村。这是个没有寨墙的村庄,离郑州不远,日本兵经常进村骚扰,弄得人心惶惶。
我曾记得,我家北屋的梁上常挂着一个存放干粮的竹篮,那是为躲日本鬼子用的。一旦听到日本兵来的消息,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都要尽快逃命。有一天夜晚,我在熟睡中被大人推醒,立即搬个凳子,取下篮子,挎在手上,急忙跟着大人拼命地往村外跑。
有一次,我们半夜里跑到了村东南的麦地里,日本人的探照灯的光束在头顶上扫来扫去,令人心惊胆战。记得那时麦子即将成熟,我们抽些麦穗在手里搓揉,吹去麦皮,咀嚼着刚熟的嫩麦粒,借以充饥。
抗战胜利前我已经到了上学读书的年龄。那时,家里没有笔墨、书本,无学可上,无书可读,母亲就把她幼年学过的课文,凭着记忆讲给我听。
其中有《诚实童子》一篇,我至今尚能背诵。“卖柑者担筐入市,数柑坠于地。一童子在后见之,急拾柑以还卖柑者。卖柑者曰:童子诚实可嘉也,取二柑报之,童子不受”。这就是母亲在那危难的岁月里对我进行的语文教育。
1945年夏末的一天,我和小伙伴们在村东地的水井旁玩水,远远看到了一队穿黄军衣的人往城里方向走去,接着就听说抗战胜利。日本投降了,人们奔走相告,欣喜若狂。
抗战胜利后,我们家又回到了郑州,战后的郑州城内到处是残垣断壁。东大街我的家中被翻得乱七八糟,除了埋在后院地下,用两个脸盆扣着的瓷器餐具保存完好,其余被抢劫一空。
从乡下进了城,点上了带有灯罩的煤油灯,觉得十分明亮。领到的澳大利亚大公鸡牌救济面粉和薯条,吃起来特别香甜。还有从教堂里领到的美国和加拿大民众捐献的旧衣服,穿在身上不大合体,怪里怪气。
县政府的大门外平整出一块地,在东边坐东朝西建了小台子,取名胜利台,那时学校学生经常在这里举行集会。豫剧名旦阎立品初到郑州,曾在这里搭台演出过大本头戏,一时热闹非凡。
解除了武装的日本兵再也不敢嚣张,人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东大街上平整路面的日本兵们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因为害怕我们小孩们投掷小石子,击中脑袋,修路时也戴上钢盔。就连被日本兵遗弃的狼狗也变得温驯了,谁喂它吃食,它就跟谁走。街上照相馆的老王就捡了一只大黄狗,我给它喂食,它也摇尾乞怜。真正应了“狗仗人势”的俗语。
中小学陆续开学,我母亲回到设在芦医庙内的郑县县中教书,后来又转到南学街小学。抗战胜利后大家的群情激昂,人们的喜悦心情可想而知。学校经常开文艺晚会,大多是演一些抗击日寇的短话剧、小歌剧。有段台词我现在还记得清:“东村老四送子弹,张家老三运军粮,你也忙来我也忙,齐心协力打东洋”。
1945年抗日战争的胜利,是中国共产党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伟大胜利,有力地配合和援助了世界各国人民的反法西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