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乡的冷面

时间:2021-07-29 15:06:27 阅读: 来源:原创

 

 

 

作者/牟瑞霞

 

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肯定有你迷恋的东西,它可能是一份牵肠挂肚的情怀,是一段终身难忘的记忆,是一声美妙悠扬的吆喝,是一幅秋天斑斓的风景,更可能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因一个人或因一件事而恋上一座城的故事屡见不鲜。

 

我却不然!

 

我爱鹤乡却是因为喜欢一种小吃。

 

朋友们别以为我是一位地道的吃货,而是这种小吃不仅好吃且价格便宜,是它让我在鹤乡求学的那几年尝到了吃饱不饿的幸福感。

 

那些年贫困就像恶梦一样缠绕着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整个学生时代直至大学。

 

能吃饱饭成为我生活中最大的理想和目标。

 

上学以来,在学习上我争第一也是为了将来有口饭吃,考上大学也是为了实现我的吃饱梦。

 

我的美梦成真在鹤乡,这就是鹤乡有名的一种面食——朝鲜冷面。

 

二毛六二两一大海碗,岗尖岗尖的一大海碗呐,溜溜地往外淌……想想一个饥饿的女孩,面对着一大海碗美味的冷面是个什么表情,是一副怎样摩拳擦掌的吃相,回忆起来都能笑出声来!

 

凡是到过鹤乡的人,就会发现。不管是在最繁华的市中心,还是在僻静的郊区小巷,几乎都被各种名称的冷面馆所“垄断”。一个挨一个的冷面馆形成了一幅独特的风景线,冷面显然是这个城市小吃的主角,也是当之无愧的一种快餐。

 

冷面馆挑着一只又大又漂亮的幌子,它们多是由朝鲜族人开的,有着独特的民族风味。

 

店主人大可不必出来吆喝生意,招揽顾客,顾客们都是自投罗网,不管进了哪一家都是满盈盈的。

 

小店的录音机不断地向外播放着最流行的歌曲,音波越过人们的头顶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再折射回来,由不得人们不驻首翘望。

 

冷面——虽没有重庆的火锅、新疆的羊肉串、天津的狗不理包子久负盛名,但这一民族奇葩却越来越受到当地人的欢迎,就连汉族人也经营起这种利薄味美的小吃来了。

 

为什么冷面能在鹤乡大行其道,倍受青睐呢!

 

究其原因是因为鹤乡是有名的风城!

 

鹤乡即齐齐哈尔,齐齐哈尔的大风狂风可不是吹出来了,这里的人们久经风吹的考验,对风是最有体验的。

 

听听这首歌谣是怎样形容风城的“风刮卜奎(齐齐哈尔)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六个月”,天哪,风城岂不是天天在刮风?对了,就是天天在刮风,刮风是它的常态,而如果那一天风和日丽了那叫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由于鹤乡地处松嫩大平原上,常年长风浩荡的确也不足为怪了。

 

风大到什么程度呢!每次和同学们上街,我们都尽可能地用纱巾把自己包裹起来,完全是一幅中东国家女性的模样,可惜我们不穿那种近似禁欲的黑色长袍。

 

狂风裹挟着细沙穿过大街小巷,呼啸着从一条街道窜上另一条街道。最壮观的场面不是人们在狂风中依然我行我素的无所畏惧,而是一排排的自行车迎风倒地。

 

八十年代是自行车的天下,人均一台,是高贵的人也好还是普通人也好的代步工具,所区别的只有牌子不同而已。

 

像齐齐哈尔第一百货门前的自行车也有几百几千台,那轰然倒地的场面让人咋舌。本来好心,想把第一辆倒下的自行车扶起来,还没等你顶着风踉踉跄跄扶起来,接下来的情景让你招架不住。

 

剩下来的时间也只有跑了,再不跑有可能把你也轧到底下,自行车排山倒海轰隆隆一辆接一辆地倒下去,像倾倒的多米诺骨牌,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还没完,这个披着黄色外衣,调皮的小风孩子,此时正兴致盎然,它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或者分成几股小部队,攻城掠地,把地面上所有它能搬动、吹动的纸片、塑料袋、垃圾等等轻飘物质抛上天空,然后顺着街道把它们上点点地逼到墙角旋转旋转再旋转,舞动舞动再舞动,最后再调皮地哗啦一声释放一地,然后恶作剧地抽身而去,只留下一堆杂物在那里呻吟。

 

然后,它把分开的士兵又召集到一起,形成了一股集团军,发起新一轮的攻势。

 

随后,在小风孩持续的吹拂中,步履艰难的人们、翻卷折断的树梢、飘飘欲飞的柳丝、摇摇欲坠的幌子、叮当作响的瓦片,大地和天空全都纠缠在了一起,黄乎乎迷茫的一片。

 

我们置身其中根本找不到方向,失去了目标,忘记了身在何处,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任由风把我们吹向未知!

 

在风的驱赶下,身不由己的我们撞开了一扇门。

 

我们就像一位匆忙赶路在热辣辣毒日头下的旅人,正饥渴难熬。突遇一块密叶如盖的浓荫,阴凉吸收了身上全部多余的热量,酷暑顿消,舒坦极了。

 

这里别有洞天,与外面翻天覆地的呼号、破坏迥然不同。

 

原来我们仓皇屁滚尿流地被风赶进了一家冷面馆,进了冷面馆犹如进了盘丝洞。

 

对着门一口大锅,热气腾腾地翻着水花,泛着泡沫白色的水花像盛开的朵朵莲花,莲花随波荡漾,在它的上方架着一个大漏勺。

 

有一个师傅把一坨面放到漏勺里,再用一个我们暂时还看不清的东西压下来,于是几十根上百根的均匀细细的面条从漏勺里徐徐地垂下来。

 

还没等我们看清楚,老师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垂下来的几十根面条揽到手里,双手一扭一拽,等量长度的面条哗啦一下子被甩到了滚着水花的锅里,朵朵莲花散开不见了。

 

现在是水花带动着绿荧荧的丝面不停地上窜下跳,这边好像刚把面丢到了锅里,站在另一边的另一个师傅拿着足有一米多长的大筷子,感觉火候到了,迅速地把已经熟了的丝面打捞出来,立即投进身旁的一个水桶里,水桶里是刚刚打上来拔凉拔凉的井水。

 

漏勺里的面像蜘蛛吐丝一样不停地吐出来,吐出来,很长很长……长得像我们要走的路。

 

原来这是一家随做随卖的冷面馆,食客们可以站在锅边观看制作过程,享受等待吃冷面的那种开心、着急、激动的期盼。

 

从制作到一碗面端到顾客面前也就是一刻钟的光景,一根根黄绿色细如发丝的冷面盘绕在碗里,如菊花瓣一般,面的上面又撒上了几叶绿油油的香菜,几根水灵灵的黄瓜丝,几片正宗泛着油星的狗肉,浇上代表本家风味的汤汁,它们这一套组合正眨着明亮润滑的眼睛看着你呢!

 

三三五五的食客或埋头、或细嚼、或小声交谈一副世外桃源的悠然景象。看到此情此景,我们甚至疑心刚才是否经历了那场浩大的“风难”。

 

我们几个人围着大锅静静地等待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师傅的手,还是没有看清,我们又眼巴巴地看着不断下来的面条,眼睛不够使唤了……

 

原来面案上还有两个人在和面。

两个人把荞麦面、面粉等揉合到一起,和成硬硬的面坨。

 

当有人要吃面时,就把面坨放到我们看到的貌似大漏勺的压面机里,电闸一开细如丝线的面就向烧得滚开的锅里冲来。

 

那个拿着两根长木棒的师傅不停地在锅里搅动,那神态颇似太白金星在炼丹。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们被大锅烤着,刚才被大风撵的无处藏身,现在又被烤得焦灼难受,就在几乎快要逃出去的时候,面做好了。

 

充分冷却的面散发着诱人的食欲,最让人满足的是我们的冷面里一样不少地也淋上了秘制的汤汁,加上了几片狗肉,一小绺黄瓜丝,辣椒末,再加上一小撮香菜五彩缤纷地捧到了眼前,让人惊喜的是还有一小碟朝鲜咸菜。

 

服务员端着冒着丝丝凉气的冷面款款地向你走来,我们垂涎欲滴地接过冷面,忘了淑女的教程。

 

啥也别说了,吃吧!挑起几根冷面秃噜一口下肚,刹时,一股冷流挟带着辣风流遍全身。那个凉爽!从口腔到食道再到胃一路滋润扫荡下去,灼热消退了,风燥消隐了,火气平定了,剩下的只有舒心的惬意和气沉丹田的舒畅了!

 

这别致的凉爽来的太是时候了,灼热和气恼荡然无存,一扫而空。

 

再看看周围的食客都是一幅悠然自得的神情。有的外加二两老白干,有的再要一碗狗肉汤,几片朝鲜特制的干鱼片。浅斟细酌,品味着小市民式的魇足,品味着狗肉丝辣椒末的韵味,品味着这一传统小吃的历史,品味着这一原汁原味的生活……

 

这原汁原味现场制作的冷面,比之那些在后堂鼓捣了半天才端出来的冷面,透明了许多,因此吃着也放心了许多。

 

所以,我爱极了这原汁原味现场制作的冷面,爱极了盘丝洞。

 

每次上街都主动自投罗网。

 

现在知道风城的人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吃冷面了吧!因为这里常年风大风狂,人的身上心上从里到外都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燥”,“燥”了怎么办?这就需要凉润的东西来降温降火“降燥”,否则的话人受不了,就要燥疯了,谁来担此大任,只有价格便宜又好吃的冷面也!

 

夏季,天气炎热。

 

谁还愿意点火捅蜂窝煤。干脆一家人来到冷面馆,每人来上二两,即可以消暑解热,又可以果腹,再则也节省了不少的时间,让一家人有时间坐在一起享受这快餐文化带来的乐趣。

 

冷面除了色美、味美佐料丰富外,就其经济实惠这一点,特别受到我们这些在外读书的穷学生的青睐。

 

现在各种食品个位上的数字就像按上了翅膀的钻天猴不断地向上飞,其趋势大有直插云霄之势。

 

唯有冷面雷打不动,丝毫不受金融通胀的影响,价格稳定,一元三角钱一斤,吃二两刚抵一个菜钱,满满腾腾的一二号碗,足以让我们为之神魂颠倒了,那种吃冷面的感觉,不亚于皇帝吃满汉全席,喝人参燕窝汤。

 

每到周末的时候,便邀上几个知心同学美餐上一顿,一解馋虫。

后来,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便不满足一周一次的到市里去吃冷面了。

 

我们开始在学校的周围寻寻觅觅。

 

终于我们在学校的围墙之东侧找到了一家冷面馆,幸运的是这家冷面馆的主人还是正宗的鲜族人,地地道道的朝鲜冷面。我们几个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摩拳擦掌准备放开肚皮大吃一顿,我捏着兜里不多的存款,暗下决心准备要三两冷面。

 

冷面馆不大,不怎么起眼,但却很温馨。

 

店内摆了五六张桌子,每张桌子可供四个食客就餐,桌子子擦拭的很干净,摆着吃冷面时需要的辣椒沫、芥末、酱油醋等调味品。

 

让人耳目一新的是墙上还挂着一幅徐悲鸿的《奔马图》,这幅画昭示了店主人不仅会做冷面,还是一个有品味的人。让我肃然起敬。

 

开票的姑娘穿着艳丽的民族服装,头上系着洁白的三角巾,头发自然地扎成一束马尾巴,薄薄的单眼皮,小巧塌鼻头,白皙的脖子,给人一种协调典雅的美。

 

我对着她常常出神地想她跳起长鼓舞来一定很美,那飘舞的裙带,柔软的腰肢,舒展的双臂,随着音乐奏响的鼓声,啊!真是太美妙了。

 

我们隔三差五的就来吃一顿,后来干脆一天午晚两顿饭都在这里解决,冷面比学校食堂里的伙食便宜多了,在学校食堂就餐,买不起菜只买两个馒头还怕同学看见了笑话。冷面解决了一切困扰,还能吃到几片狗肉呢!这家冷面馆支撑着我度过了四年大学的时光。

 

流年似水,岁月如梭!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很怀念那段艰苦奋斗的求学时光,同时

难忘的是救我于饥馑中的冷面。忘不了冷面那丝丝润滑的感觉,冷面简直就是贯穿我大学生活的一首诗,一首悠扬的歌,至今还萦绕在我的梦中……萦怀难忘。

 

有朋友到鹤乡去出差,我特意让他捎回几匝干制的冷面,我使尽浑身的解数加以调制,但吃起来明显不如鹤乡的冷面好吃,好象缺少了点什么,是什么?免不了心中怅怅然的……

 

我终于悟到了……

 

没有了大风的穷追不舍,没有了大汗如雨一双长筷地搅动,没有了饥肠辘辘围锅争盼的等待,没有了一口下去冷面穿肠过的清凉,那还叫冷面吗?

 

一种小吃之所以在一方水土久负盛名,那都是得益于山水人情的滋润、浸泡,吸纳了日月星辰的精华和气韵,没有岁月的磨砺,人性的滋养,怎么能勾住食客们的眼睛和胃呢!

 

所以除了在鹤乡吃过的冷面,我再也没有吃过别处的冷面,因为鹤乡冷面的绵长、清爽、泌腑、冷香叫我难忘,它的风味永驻在我的舌尖,我的灵魂,挥之不去!

 

什么时候再回母校,吃上一顿思念已久的冷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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