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仰看，众星拱月，此乃一代宗师宿白先生之雅仪；北大中坚，日之正午，此乃英壮学者刘绪教授之学范。记者晚辈，一日两见如来真颜，聆听莲磬双响……不禁暗暗称幸。

                              ——记者题记

郑州商城古城墙

 

宿白先生“讲座”

 

            忆往昔 峥嵘岁月稠
    北京。宿老客厅，盆景与书各占半壁江山，阳台宽敞，落玻晶亮；花树宾主，星罗棋布；人面花容，阳光同沐；记者支颐目定，宿老娓娓叙来。
    “说起郑州商城，不妨先扯远一点儿。”
    “我第一次到郑州是1952年，那时北大还没有考古专业，文物局也不叫文物局，叫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局，因为刚解放不久，百废待兴，各地大干快上，大兴土木，考古工作迫在眉睫，但解放前留下来的考古人员太少，不超过10人。文管局和北大历史系及刚成立不久的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三方会谈，一拍即合，决定成立一个考古训练班，地址设在红楼。各省闻讯纷纷送人，河南送的是贾如志（音）、安金槐、斐明巷（音）。他们这一批，就是所谓的‘黄埔一期’。”
    “在京恶补了近百日的大课后，队伍拉到河南‘野战’，一处是洛阳，一处是郑州。出征大军中就有现在大名鼎鼎的邹衡先生。当时邹先生是北大研究生——翩翩少年，意气风发。需要交待的是，他是从法律系‘跳’到考古系的。”
    “郑州开挖的就是二里岗——二里岗文化至此发源，即从考古训练班第一届实习开始……”宿老兴致勃勃，记者恬然端坐，花树吐馨。

    （注: 二里岗文化是以郑州二里岗遗址商代文化遗存而命名，又称二里岗期商文化，是介于二里头夏文化、殷墟晚商文化之间的青铜时代早期的一种遗址文化）

上下图为宿白先生、刘绪先生接受作者专访现场图   河宁 摄

 

发现郑州商城，两大阵营争论隞与亳

     “1955年一个值得特别纪念的年头，就是在这一年发现了郑州商城，商城发现后尽快验明正身成了中国考古学界、历史学界的首要问题。郑州商城到底是怎么回事？出现了对立的两派，以郑州安金槐先生为代表的阵营持隞都说，以北大邹衡先生为元帅的阵营则持商汤亳都说。郑州商城到底是隞还是亳呢？不能意气用事，实事求是，需要具体情况相结合来说。现在根据近10年的考古发现来看，正如许多专家的共识：郑州商城不大可能是隞都，隞都的二王是一代兄弟（仲丁、外壬），在位时间太短，就20多年，所以还是亳都令人信服。“

      “郑州商城规模宏大，分内外城，仅内城墙即长达7000多米，内外城之间有大规模的手工业分布，还有规格惊人的八个铜鼎，最大的1米见方，一派巨都王者风范。”

      “另外，还有更直接的证据，后来在郑州金水河紫荆山一带发现了许多战国时的陶片，陶片上面就有地名‘亳丘’（亳墟）二字，地名例从先期延续下来，一个地方不可能随便出现新的地名，更不可能借用一个数百年前甚至数千年前的地名来命名一个根本不相干的地方。所以‘隞亳’相争，理当‘亳’胜。郑州商城——汤都亳，意义太深远了：因为它是中国有史可查、年代最久的第一个都城。因此已有3600余年历史的郑州商城，意义重大，在中国城市发展史、世界城市发展史上，是一种不可替代的里程碑。所以河南人民特别是郑州人民一定要竭尽全力保护好发掘好郑州商城及其他重要的文物、遗迹。河南人民，特别是郑州人民，责任重大啊！……”

        宿老言罢，低首品荼。宾主相得，阳光熠熠。

        后据郑大陈旭教授介绍，自上世纪50年代发现郑州商城以来，这是宿白先生对郑州商城的首次表态与肯定。

郑州商代城墙俯瞰（左边路状的即为现在的古城墙顶）

 

刘绪先生“讲座”

 

               一石落，激起浪千层

      拜访刘绪先生是下午三时许。记者一行是“噔噔噔”登上三楼。开门的是一张朴质的老乡的脸——这就是北大文博学教授刘绪先生。刘先生的山西话“软语呢哝”，别有一番风味。

      “1977年，在郑州登封召开了‘登封告城遗址发掘现场会学术会议。会上邹衡先生提出了‘郑州商城不是仲丁隞都，而是汤都亳这一‘异说’，会场顿时哗然，这还得了？郑州商城如果不是隞都是亳都，最先认定的商文化断代将彻底打破重头再来，即原先的‘中商’就不是‘中商’而成‘早商’了；原先的‘早商’就不是‘早商’而成‘晚夏’了。以此类推，把大家已形成的共识，一下子全部撂倒。”刘先生说至此，双眼透亮。

     “在此之前，大家普遍认为郑州商城是商王仲丁的隞都，与它同城同时的考古学文化，我们叫其‘二里岗文化’，故‘二里岗文化’是商代中期的考古学文化，因为隞都的二王仲丁、外壬属商代中期。1977年，在登封发现了一个龙山文化晚期的古墓，当时好多人认为它是禹都阳城，于是就可将龙山晚期视作夏初的文化，这和大家起先形成的二里头文化早期是夏代晚期文化，二里头文化晚期是早商文化，而‘郑州商城’——二里岗文化是‘中商文化’的论断基本吻合，再加上晚商文化安阳殷墟，这样一下子整个商代就串起来了，当时大家别提有多高兴、多幸福了。”刘先生停顿了一下，露出微笑。

     “然而，1977年经邹先生这一‘闹腾’，正在‘幸福’的大家当然不干了，于是‘同仇敌忾’，群起‘击’邹。虽说，当时邹先生也不能算是孤家寡人，但支持他的人的确少而又少，堪称‘可怜的一小撮’。此种现状持续到上世纪80年代初。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时，新发现越来越多。‘郑亳’的真理性日益凸显，许多人（包括原先一些坚守的‘二里头西亳说’的学者）纷纷倒戈，站到了‘郑亳’阵营，承认以郑州商城为代表的二里岗文化是早商文化。”至此，刘先生抿嘴欣然。

     “这就说明一个问题，科学研究不是蒙的。科学研究不能攥着小时候的陀螺不丢，不能对材料、新证据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任何结论都应经得起长时间的考验与实践的不断检验。因此，我们当然赞同邹先生的结论。总之，现在学术界讲到商代，必须首先提到二里岗，必须提到郑州商城。截至今天来看，郑州商城及其他考古发现，无论规模、数量及品位，都在国内早商遗址中首屈一指！……”刘先生最后的定语，铿锵有力。

      作者一行告别刘先生时，晚霞满天。

郑州市民与商代城墙的黄昏时分

 

怀念宿白与刘绪先生

 

      本世纪初（2002年底），我与同仁河宁及郑大陈旭教授及其博士生朱光华一行四人拜见宿白先生、刘绪先生的情景，记忆犹新。宿先生，蔼蔼长者，可亲；刘先生，朴素自然，可近。

      作者晚辈，唯有敬慕。

      只是，岁月不居，逝如流水。2018，2001，俩位先生先后去世，六旬后生今日在郑托文追思。

 

      宿白先生  生于1922年8月3日，辽宁沈阳人，194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史学系。中国考古界先贤，著名考古学家、北京大学教授。

      他是中国佛教考古和新中国考古教育的开创者，曾任北大考古系第一任系主任、中国考古学会名誉理事长。作为历史考古学上集大成者，在宗教考古、建筑考古、印刷考古和版本学等领域的造诣为学界所公认，著有《白沙宋墓》《藏传佛教寺院考古》《中国石窟寺研究》等著作，2016年获得首届中国考古学会终身成就奖。

      2018年2月1日凌晨6时05分，中国考古界照泰斗宿白先生在京病逝，享年96岁。

 

      刘绪先生  生于1949年2月，1983年始任教于北大考古专业。曾任北大考古文博学院教授、院学术委员会委员、院党支部书记。

      在夏商周三代史研究方面卓有建树。长期参与夏商周考古和田野考古，参与和承担过天马-曲村遗址发掘、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等重要课题。主要著作有《夏商周考古》《晋文化》等。

      “刘绪先生《夏商周考古》一书，主要内容纵贯中国历史夏商周时期考古发现和研究动态，在深入分析考古材料的基础上提出合理的判断认识，对当今夏商周考古学研究具有学术引领和启示意义。”（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李维明先生语）

      2021年9月26日0时43分，刘绪先生在京逝世，享年72岁。

 

作者建议

按“黄帝故里拜祖大典”规格
举行“郑州商都3600年庆典”

或将3600年庆典合入拜祖大典  

  

       在郑已举行N届的“黄帝故里拜祖大典”，已颇具全国影响力；我们应再接再厉，尽快适时推出“郑州商都3600年庆典”。

      一则因为商汤大帝是前三代（夏商周）著名圣君之一，二则3600多年的建都史，在全国首屈一指，值得大书特书！故应与“黄帝故里拜祖大典”同等规格（一两年一次）举行“郑州商都3600年庆典”活动，活动具体名称及角度等可再议。当然，也可将“黄帝故里拜祖大典”与郑州商都3600年两大庆典合二为一。如此，一举两得，或许会更加功德圆满。

商代城墙现今的顶部与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