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金腾
张淑贞老师是我母亲,郑州市南学街小学教师,我母亲生于1912年农历八月初八,出生在郑州石佛乡瓦屋李村一个耕读之家。母亲的爷爷是私塾先生,思想开明,所以张家的女孩从小都可以与男孩子一样读书识字。我母亲从6岁到12岁,在自家私塾里受启蒙教育,读完《三字经》《百家姓》《劝女歌》《论语》……
1924年,我姥爷张兆琨是明新中学的国文教师,我的姥姥、母亲、姨母、舅舅随外祖父进了城,母亲成为郑州最早的女子小学首届学生。郑州女子小学是郑州西大街赵星阶举人办的新学,所以,我母亲成为郑州第一批接受新学教育的女性。
由于我母亲学习基础好,1928年她小学尚未毕业,就考入国立开封女师,获得了六年公费学习的机会。1934年毕业后,母亲先后在郑县女子小学、郑县七小、郑县中学、南学街小学从事教育工作,至1965年离休。
我母亲张淑贞老师爱她的学生。她在南学街小学教书时,每年都是毕业班的班主任。1954年她接替了一个最令人头痛的六年级己班,课堂上乱嚷嚷,学生们互相扔纸球、换座位。
她做家访,召开家长会,从各方面分析学生不守纪律的原因,了解各个学生的个性、特点、爱好和习惯,我母亲慢慢地成了孩子们的朋友,学生们更爱老师,建立了深厚的师生感情。即使是最顽皮的孩子,经过她的耐心教导成了好学生。
六(己)班有个学生桀骜不驯,惹是生非,不好好学习,谁见了都摇头。我母亲主动去接近他,她发现这个学生爱运动,母亲就陪着他练跳高,给他放杆量高。后来,通过耐心交谈和亲切关爱,我母亲渐渐成了他的朋友。帮助他改掉了坏习气,学习成绩直线上升,后来顺利考上了中学。每逢节日假期,这位学生常来我家看望她。小学毕业时,原来又打又闹的六(己)班学生们像兄弟姐妹一样,中学升学考试,六(己)班名列前茅。
母亲对教学工作兢兢业业。我夜半醒来,常常看到她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批改作业。第二天一大早,我母亲夹着厚厚的作业本,向学校匆匆走去的背影,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她忠实于教书育人的事业,当时的《郑州日报》以《桃李满天下》为题做过她的长篇专访报道。她被评为“优秀教师”,被推举为郑州市第一届和第二届政协委员,选为管城区人民代表。她的学生中有工程师、教师、医生、军人、国家干部,真是桃李满天下。
我的母亲一生克勤克俭,当时的小学教员收入微薄,常为交不起学费或买不起课本的学生垫资缴费。
我母亲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她年年送的毕业班升学率高,完全出自她敬业和对学生的爱。在母亲眼中,学生就是自己的儿女。
母亲对我要求很严格,记得有一次我到她的办公室,正好有位老师在墙上挂图表,让我看看挂得正不正,我抬头看了一下便说:“差不多。”我母亲马上停下手中的笔,严肃地对我说:“你要站在图表正对面,仔细看看,比对图表的两侧上下,不能说差不多啊!”母亲这种态度严谨,做事认真,影响着我的一生。我既是她的儿子,又是她的学生,我小时候顽皮,若与同学发生争执,就是我有理,她也总是先批评我。
母亲的乐善好施成为我们的家风。1949年,国家征用我家在东大街的住所,搬到南大街,得到了一笔搬迁费。当天晚上听到邻家有人哭了一夜。第二天得知是因为孩子有病,无钱医治,我母亲毫不犹豫把钱送到邻居家人手中,为孩子治好了病。
我和妻子同济医学院毕业后分配到湖北孝感,我是外科医生,妻子是妇产科医生,都是医院中最忙的科室,还经常下基层巡回医疗。我母亲离休后,为了我们全身心投入工作,帮我们带孩子。后来,妻子参加援助阿尔及利亚医疗队。我母亲一个人带着3个孩子回到了郑州。我和妻子从未受过孩子们的拖累,这都是我母亲的辛劳。
受组织照顾,我和妻子1987年调回郑州,我们一家人才得到团聚。此时,我母亲已积劳成疾,双目失明。我们虽然不能使她重见光明,但可以悉心照护,让她过上四世同堂最舒适和温暖的晚年生活。
2003年2月7日,农历大年初七上午9时,我母亲安详地走了。那时我正和朋友赴非洲考察结束到达香港,闻讯火速赶回郑州家中,跪伏母亲遗像前失声痛哭。
母亲走时我不在她身边,没有与母亲见上最后一面,成了我终生的愧疚。
我们把母亲的墓地选在云梦山庄塔下,那是我四年前就置办好的。出殡那天,天降大雪,大地一片银白,像我母亲一生质朴、纯洁的品格。
母亲走了,虽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财产,但她为人善良宽厚、克勤克俭、敬业执着、贤慈质朴的品质是留给我们的无价之宝。